盗版辞典

她是从先辈斑驳淤紫伤痕累累的肋下爬出来的。
小女孩睁着一双湿漉漉的黑眼睛，胎发黏在耳朵边。她颤颤巍巍地往外挪动着，在水磨石步步生莲的华丽地砖上留下一条模糊的黑红小径。
“那里有个孩子呢。”
火光与呛人硝烟中高鼻深目的外地人正嘻嘻哈哈地说着什么，她把自己缩成一团，只是想避开这些令人不安的陌生影子。粉白的大手一挥把她拎了起来，就像拎起一只皮球或者猫崽。小姑娘安静地被抛来抛去，然后摔在地上，一声不响，泪珠子噼里啪啦滚了一地。
她还没学会说话呢。

她长得很快，但始终学不会说话。女孩儿赤着脚在人群中穿梭，她听见学生的抗议，她听见军人的叫嚷，她听见洋人汽车跑过，樱桃杏子叮叮咚咚落在地上被碾成了灰黑的泥浆。大鼓三弦子哽咽般的叫了一声，却还是被捏着脖子失了声，被淹没在子弹穿透人体的闷响中了。
真是奇怪，她脚上的血痕从来都没法完全擦干净。这世上的血有这么多吗？她穿过大街小巷，听过歌女的曼妙歌声，闻过从街角院子里传来的带着异香的鸦片烟气，梨园里戏子咿咿呀呀地哼着过去的故事，但她的双脚却一直站在血泊里。
她不曾停下来。
女孩儿赤着一双天足在世间行走着，春夏秋冬于她似乎也失去了意义。